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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姨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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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姨太

九姨太

 

长生诀(1)

第一章

在白愁飞有生之年的记忆里,凛冬从未像他二十六岁那年刑部大牢里的百尺深潭水那般刺骨。那是他入京的第一年,才两个月时间,踌躇满志的他被投入大牢,透过幽幽深潭,他望向水面,囚窗外有一轮月,月光像潮水一般无孔不入,汹涌地浸泡着他,掩住他口鼻,势要将他溺死于京城这幽冥之地。

顷刻,他被手上的铁链拉扯出水。还没来得及大口呼吸喘气,一声闷雷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你到京城来做什么?”

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京城刑部掌事人傅宗书,替朝廷管制江湖,是个狠角色,但他没有睁眼。他仔细回想自己为什么来京城。他记得,师父死的那一年正是深冬,西北风吹散了坟头枯萎的芒草,他掉下的眼泪融在墓碑前的酒杯里,后来终于卷起一场家乡常见的大雪。雪花像冰块一样坠下,肆无忌惮。

师父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,“白愁飞,到京城去。”

京城是师父夺取功名的地方,师父生性好战,曾立于不败之巅,一次轻敌战败,师父回了家乡,从此隐姓埋名。黄土埋了他一半的身体,他要白愁飞再次去那个梦想之地,成为另一个他。

“为了功名。”白愁飞回答,声音不高不低,面无表情。

傅宗书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,重复道:“你自称飘零人,飘零人,你是无人可依了吗?”

“是。”他似要说下去,但很快咬住了牙,没有吐露半分。

他无父无母,被师父收养的二十年,是战乱中平静安定的二十年。后来师父死于一支毒箭,他用双手刨开一个土坑,混着指尖的鲜血把师父埋了。最后一把细沙下去,他在这世界上就彻底只剩一个人了。

“你要明白,京城可不是你想漂就漂的地方,”傅宗书轻描淡写,“我说什么是王法,什么就是王法。”话音刚落,白愁飞只觉得身体倾覆,他又重新落入刺骨寒潭中。

这次的时间比以往更甚,冰水悉数灌入他的身体,冰块撞击着他的的伤口,他的意识逐渐模糊,他忍不住想起踏入京城前见到的人,就在那个叫苦水铺的京郊小镇里,发生在眼前的一幕。他早就知道,那样一个惊艳绝伦的人,早就在他过往的岁月,以独自生长的形态,辗转在京城百姓讳莫如深的传言里。

“白愁飞。”那人叫他。

他回想了许久,也许只有一瞬间,他不记得那人的名字。他说不出话,他喊不出声,他在冰水中挣扎,可手脚皆被铁链捆住,裹住他的身体往下沉。

坠落,坠落,眼前都是漆黑一片。

突然,有一只手抓住了他,拉住他的胳膊往上拽。冰冷的光从水面直捣而下,照在他的眼睛上,他睁开眼,想起了那人的名字。

苏梦枕。

同样是冬天的午后,西北风呼啸,一场大雨里的苦水铺,一袭红衣,刀剑出鞘,刀法凄艳诡谲,快而凌厉。白愁飞并不认识苏梦枕,但那极阴至柔的武功,和俊美璀璨的脸,阴影下的目光如同一盏深夜里的星辰,让他眼接不暇,欲罢不能。

他是苏梦枕,一个响彻京城的名字。

他是白愁飞的梦,一个倾慕的遥远的梦。

蓦然,苏梦枕跪地,刀尖撑住地面,一弯腰吐出一口黯红的血。

“要不要帮?”王小石刚问出口,白愁飞早已冲出,杀入敌阵。

那天白愁飞抽出阴阳双刃,挺起胸膛异常勇猛。刀锋声声,惨叫声凄厉诡异,鲜血溅了他一脸,血液中滚烫的热气在他眼前浮动着。

苏梦枕抬头,嘴角一扬,朝白愁飞淡淡一笑。

望着不远处杀敌的王小石,白愁飞为这个只属于自己的笑,突然毫无缘由地心猛跳了一下。下一刻,他冲上前砍杀了背后刺杀苏梦枕的黑手,一刀封喉。

那是进京前的一个月,苏梦枕拉住他的手,和他一起背靠背斩杀敌军,电光火石之间如入无人之境。

此刻,他又被傅宗书拉出冰水,湿透的衣服紧紧裹在身上,挤压得他透不过气。在他快窒息的时候,他又一次活了过来。

傅宗书掐住他的咽喉:“你为什么要帮苏梦枕?”

他没有回答。

傅宗书示意手下将囚室的几扇窗子都打开,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像刀子一样刮进来,白愁飞全身止不住地发抖,一开始是腿,后来是身体和手,最后是嘴唇。他用牙咬住下唇,遏制住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寒意。

“你为什么要帮苏梦枕?”

脖子上的手越掐越紧,淡淡的血留了傅宗书一手。眼见白愁飞不开口,傅宗书松了手,转过身看远处烧着的一盆炭火。一转身,他狠狠用手背抽了白愁飞一巴掌。

白愁飞被他打得跌出椅子,匍匐在冰冷污糟的地上。

“你和苏梦枕什么关系,要这么维护他?”

声音落下,炭火盆里火红的炭块呲得冒了一阵烟。

傅宗书踩着他的头,狠狠践踏到污泥之中,叫了一声:“你帮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帮苏梦枕!”

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手指,咳嗽了几声,说:“我愿意。”

“还愿意吗?”

傅宗书狠狠踢了他一脚,把他更深地踩进地下。

他被人像死狗一样扔回囚室,月光倾斜下来,照见他眼角的泪光,他想起自己的出身,自己的曾有的宏图大志和抱负,想起了这蛮不讲理的世道上他遭受的所有痛苦,也想起苏梦枕握住他手时候的温度。

和苏梦枕并肩的那一战之后,白愁飞被苏梦枕挽留喝了一顿酒,同行的还有王小石。苏梦枕坐在酒桌前,解开鲜红的披风。那天夜里,他已经无数次换了蜡烛,就为了和两人好好痛饮。漫漫长夜,这间狭窄的酒室有了更多的光亮。

王小石不胜酒力,已经倒下。白愁飞把他安顿上塌,继续与苏梦枕同饮。苏梦枕的脸已经泛出红晕,不知是冻的还是烧的,气色不显得很差。

“经此一役,你我已是兄弟,应真心相待。”

话毕,苏梦枕又给白愁飞斟满了酒。

白愁飞看着眼前的酒,清波细漾,映出烛光的柔,和面前人的脸。他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放下酒杯,苏梦枕看着他,问出口:“你为什么帮我?”

“我帮人不需理由,只需愿意。”

白愁飞的眼神有点闪烁,动作经不住慢了下来,他的目光从苏梦枕身上飞快地掠过。最初,他被苏梦枕这个百病缠身却耀眼夺目的反差惊动了。但是他必须装得风平浪静。

“好,”苏梦枕果决睿智,回答,“我只当你帮我是因为我是苏梦枕。”

是的,只因为他是苏梦枕。

后来苏梦枕咳嗽起来,白愁飞连忙起身给苏梦枕换了一杯茶,茶的温度是暖和的,一沸的味道太苦涩,苏梦枕喝了一口就放下了,怪只怪白愁飞技艺不佳,没见识什么好茶。还好苏梦枕不再咳嗽,抖开白色手巾,沾染了点点鲜血。

“血……你……”白愁飞心头一震。

“旧疾了,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,可我现在还好好的。”

白愁飞眉头紧蹙。

有那么一瞬间,他想伴着这个身罹重疾百折不挠的男人,在这风云诡谲的世间并肩作战,走下去,杀下去,俾睨天下,俯瞰江湖。

苏梦枕笑意盈盈:“你我还怕血?你看你的衣服上都是血,脱下来我给你换上。”

白愁飞低头看自己的白衣白袍,血迹斑斑。他在苏梦枕面前脱衣,白色的衣服,染上鲜血边再也洗不干净,虽然他一出手刀下不留活口,但还是固执地穿白色。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穿红色,”苏梦枕接过白愁飞的血衣,把自己的红衣披在了他身上,“因为杀人溅上血看不出来。”

月光很暖,苏梦枕的手指很凉,在白愁飞身上触碰时,白愁飞不自主地低下头,闭上眼睛屏住呼吸。到最后苏梦枕帮他系腰带,他几乎觉得对方的手就是一把轻纱,仿佛看到家乡三四月吹起的温柔的春风,和滋滋流淌的河流旁疯狂生长的野草。

后来苏梦枕也睡了,在酒桌上伏案而眠,只剩白愁飞还醒着。烛火明明灭灭,拉伸到纸糊的窗上,晃晃悠悠似一颗跳动不止的心。

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让自己清醒些,可脸被热茶氤氲的暖流糊住,变得通红。他努力佯装出自己以前的静。奈何心跳如同擂鼓,这世界已不存在静,静只是欲盖弥彰。

片刻过后,他回到了阴暗潮湿且冰冷的囚室。他感到无比的寒冷,像是有人用刮骨刀割开他的皮肉,一点点刮着他骨头。咯吱咯吱,他都能听到刮骨的声音。

“小石,我冷。”他在发抖,费劲全身力气说出了这句话。

王小石抱住他,却摸到他全身滚烫,那种烫像是炉火还未烧尽。王小石不知道是给有他降温还是保暖,最后用仅有的潮湿稻草全部盖在他身上,希望他能好受些。

白愁飞在傅宗书面前是个硬骨头,回到王小石身边,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,颤抖得重复道:“冷,我冷。”

然而,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身体缩起抖得像筛糠。夜半过后,他已经烧得不省人事。王小石拼命地叫他,用力地摇晃他,甚至扇他巴掌,他也只是努力抖动着睫毛浑身抽搐,已说不出半个字。

“你撑住啊,我们一定能出去的,苏梦枕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的。”

王小石安慰着他,可惜并没有太大的用处。白愁飞听到苏梦枕三个字的时候,眼睛里透出了一点光,然而很快熄灭了。

哐当一声,牢门打开,狱卒端着碗进来,斜眼看着王小石叫他让开。王小石不明所以,但知道对方不怀好意,抱紧白愁飞不让人动他半分。

狱卒拎起同样浑身伤痛的王小石扔在一边,用手勾起白愁飞的下巴把碗里的液体灌进了他口中,灌得太快,白愁飞终于有了反应,猛地咳嗽起来,汤撒了小半碗。

“这药是让你活着给你吊命的,你死不了,好好受着吧!明天还有个大礼等着你!”

狱卒完成任务,放过白愁飞扬长而去。

王小石连滚带爬地扑到白愁飞身上,对他说:“吐出来,吐出来,这肯定是毒药。”

白愁飞却摇摇头,虚弱得像一把将死的骨头,他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次日,傅宗书进囚室,打量着王小石半晌,目光移到趴在地上的白愁飞。白愁飞是清醒的,他清醒地记得窗外的西北风不再刮了,光线阴沉沉的,似是要下雨。

傅宗书问他:“你这么为了苏梦枕死扛,值得吗?”

白愁飞说不出话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旋即,眼前一暗,傅宗书蒙了他的眼,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:“你什么都别想,放轻松,记住接下来的事情就好。”

话里带了笑意,像是昨夜那把刮骨的刀。

他在黑暗中被人带离囚室,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。那里恶臭潮湿,鼻尖都是腐尸的味道。伴着死亡的,还有数十个浓重的呼吸声。

他一双手被铁索绑着,脖子上牵了一根粗大的铁链,眼睛被黑布蒙着。有人靠近他的身体,然后开始解他的血衣。

有人慢条斯理,有人粗暴迅疾。他突然明白了什么,侧过头,不可抑止的笑了起来。他用力用着嘶哑的声音对空气说:“是不是太过荒唐了?”

何止荒唐,简直耻辱。

他就这样被人扔进了一堆恶狗当中,狠狠摔进了脏水洼中,苍白干净的脸溅上污泥,腰间的手再也不是那一把轻纱。他身上不间断地有好多人在撕扯他的身体,他已经没什么痛感了,好像这世界荒芜得快要消失。

想到苏梦枕的眼里藏着星星,比京城的夜空还好看,也许眼里藏的只是一泓水,偶尔映照几颗星,都是些触不到的散碎光芒罢了,就恍了心神。

那天夜里,下了一场暴雨。京城的上空,月亮升了起来,他想看看漫天的星辰,可是眼睛始终被蒙住,一点都看不见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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